三弥向我道歉了,关于他在晴木身体方面的含糊其辞,以及最近缺席社团活动。我本生他的气,但想到人与人之间终归受利益与信任的制约,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来的话,也就不那么在意,转而想着如何表现才值得信赖。虽然近期我与晴木在一起的时间较长,说了不少话,若以此认为比三弥更了解她未免天真,他们似乎在某一部分保持默契,始终不肯透露给外来者,从面对某个话题的猝然沉默与掩饰的目色中足可窥探一二。笔直通往中心的大门被锁住,是周而复始地寻找钥匙,还是另辟蹊径,通过城墙豁口偷渡进去?
马上又要到周末了,她还在那家快餐店打工吗?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围围裙的晴木颠动饭勺的画面。这份工作虽说简单,我仍感到佩服,毕竟自己从小到大都从未缺过钱,根本没考虑过打工,也无法忍受被上司管制,缺乏自给自足的精神。不过,细想想,在自立方面的拔群背后,是否有贫困与孤独在暗中推动?晴木从未提过自己的家庭,也不曾回忆过去,也许其中挤满了哀伤。
不过在快餐店工作时,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,眼睛瞪得溜圆,腰板直挺挺的,看起来比平时高了不少。见到我来了,她也只是耸肩表示稀奇,口罩下究竟是怎样的面孔?不得而知。
看到我手指鱼香肉丝,晴木咦了一声,随后迅速地将勺子掏进底部,盛了好多放进我的盘中,汤汁沿途洒落进临近的器皿中。她的眉毛沉了下去。
座位之间存有格挡,坐下去不容易看到远处的人。晴木借无人的功夫,过来收拾餐具,我从斜睨的视线中发现她也在偷偷向这边瞅。
闲下来的时候,我们谈了谈她的工作,只在周末进行的工作实在不能对工资抱有太多期望,勉强能挣个零花钱,靠这点钱独自生活,想都别想。
“这里的菜还算可以吧?”晴木问。
“熟悉的味道呢,我的妈妈做出来的也是这个味道。”
“经常吃吗?”
“只要太久没吃便会想起。”
晴木大概不晓得所谓的熟悉味道,指的是某一道菜还是所有的菜。我们的问答在模棱两可中进行。
“明天去逛街?”
“我有工作啊。”
“能请假吗?”
“那样人家会为难,兴许下次就不用我了。”
“去问问老板吧?”我轻声说道。
晴木摇了摇头。“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,在这里也挺好。”
“其实是我太寂寞了,一个朋友也没有,直到加入社团,才认识了你和三弥。上一次和他人出去玩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?真怀念啊。”
“去找三弥呗。”
“我和他是通过你来建立联系的,单独相处总觉得有些拘谨。”
“这真是……”晴木把身子背过去,陷入了沉思。
“这样好不好?我用你一日的工资来换取一日的陪伴。这可不是施舍,要知道确实有人在做这样的工作。”
“我考虑一下吧。”
晴木紧了紧围裙,继续工作去了。
三弥这边,我则是诚实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晴木生产方式的担忧,他痛快地答应了。
考虑到晴木不喜交际的特性,我决定将游玩地点定在植物园,即便不是真的喜欢植物,也应该能在鸟语花香中使身心得到舒展。
我们在福广大街集合,行人络绎不绝,蔚蓝的天际悬挂着零星的云絮。
我先和三弥会了面,然后才见到站在报棚阴影下的晴木。她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白色运动服。
刚出门不久,我的额头便渗出了油。出门前突然考虑到中暑的风险,拿了一把印有樱花的阳伞,勉强能两人共用。晴木带着鸭舌帽,说这样便足够了。三弥不在乎会不会被晒黑。伞已经打开,自己一个人使用却更感炎热。
为了确保园内植物的多样性,种植了许多外地的植物,每个房间的温度都依照各自生长条件进行调节。植物生长于道路两侧,似乎是将自己视作人群中的一员,在向前的背影与迎而来的面孔的影响下,我们难以停下脚步。一路上,稀奇的植物竞相引入眼帘,但却没办法仔细地观察个清楚。晴木的步伐逐渐缓慢,时不时地扭头看向远处,有些脚程快的游客从她的身后穿过,将三人的队伍隔开。
我猜想这样走马观花的游览,对于晴木而言是无心观赏的表现,于是走到她身旁,提议在一个温度与衣着相搭配的房间停下来休息。
许是想着尽可能看到更多的植物,大家都走的很快,有人还花钱坐在车上跑一圈,对于滞留在原地的我们而言,这种行为还是有些匪夷所思的。
我和三弥对植物的了解有限,围绕着展开的讨论仅仅只停留在形态与感想上,晴木打从进入植物园便没介入我们的讨论,我一度怀疑她是否因为被强拉过来而心怀芥蒂,把精力放在对苦闷的认同上。当我正想着应当怎么做时,她开始坐立不安,围绕着我们转圈,目光游离于翠绿色的屏障中。
“你有什么想的吗?”我问她。
晴木扭捏不语,拉链坠到胸口使得衣服有些走样,一只袖子耷拉下来遮住手掌,狼狈的模样令我看得有些焦灼。她摩蹭着双臂,张开嘴说了几个字。
“什么?”
在追问之下,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绯红,使力清了清嗓子,又重复一遍:“厕所……”
我实在没忍住,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三弥。三弥若有所思,“她还没有完全适应啊。”随后急忙补充道:“我是指在吃喝拉撒方面比较害羞。”
为了今天的出游我拿出了家中的相机,本想着将晴木的姿影记录下来,却遭到了强烈的抗拒,若被相机对着,便一溜烟地跑进树丛,在叶子重叠出的缝隙中嘟哝自己没什么好拍的,不如把机会留给难得一见的珍奇植物。“人的话,满大街不都有吗?”
晴木如此排斥将自己留在胶片中,不希望世界上有第二个“我”,或许是担忧那个少女会扰乱她对自己的印象。记得有些宗教是排斥照相的,尤其不能对着神明塑像和领袖,这意味着他们成为了拍照者的娱乐对象,乃大不敬。不放想想,晴木若身穿圣袍正襟危坐于宫殿中,摆手提出禁止拍照的请求,反倒更加荒唐。
晴木以为松了口气,以松弛的姿态坐在挂满紫藤枝的回廊中,微风拂过,令人陶醉。她的周围没有人逗留,不如说刻意地选择了这样的位置。枝蔓从头顶垂下,一条条地遮住了上半身,她的心情也更加难以琢磨。或许三弥也感受到了与我相同的意象,同时比我多出几份冲动或热情,随手举起相机抓拍到了一个瞬间。晴木伸手**肩膀,将其作为枕头,脑袋缓慢靠了上去,散发出哀伤的气质。
晴木朝这边望过来,拍照的声音造成了惊动。她紧闭双唇,眉心挤出一道浅坑,眼睛眯成锋利的柳叶状。我立马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,与三弥保持了一定距离。
“删掉。”
“这也不是手机啊,没有那种功能。”
“给我。”
三弥把照相机擎过头顶,晴木踮起脚尖也只能抓到他的胳膊。两人扭作一团,吸引了众人的注意。
“真是的,难得出来一趟,拍照片留纪念不是挺好嘛?你又不是丑的不能上镜。”
“你不是我,根本就不懂。”
三弥招架不住,向后倒退,踩到了突起的石阶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晴木来不及收手,双手支撑着趴在三弥的胸口。
当晴木抬起头时,众人迥异的神情,正以螺旋的运动方式向她靠拢,像拧麻花一样,将其脆弱的自尊心绞杀在密不透风的关注中。为了防止心跳的声音传出去,她死死揪住喉咙,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呜咽,随后踉跄着站起来,一步并作两步,逃离了现场。
回过神时,三弥已经向晴木离开的方向追去。第一次看到她情绪失控令我有种恍若隔世的虚幻感,不过我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好惊讶的,大部分人都会有刺激点与激活它们的体验,晴木那样小心翼翼,自然会长时间抑制自己的感受。对于今天的情绪释放,我甚至感到庆幸,看到她的另一面,就好像距离她的本质更近了一步。
“晴木,很抱歉,刚才我本该制止三弥那样做的,无奈看到你们之间以从未见过的方式沟通时,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,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到我们都不想希望的结果。”这条信息是在厕所里发出的,我有晴木的社交好友。厕所的四壁洁白无瑕,马桶就像是刚安装一样,重要的是这里听不见除自己外发出任何声音。
三分钟后,晴木仍未给我回信息,但她看过了。这款社交软件新增了将阅览行为反馈给对方的功能。或者……我想,她有没有可能闭着眼跑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,遇到了心怀不轨之人,刚才的信息其实是被那帮人看了?当我看到系统不断地提示我“对方正在输入”时,稍微放宽心了,这么长时间没能完成回复,一定是在字斟句酌。姑且耐心等侯。
直到系统的输入提示消失了好久,我才放弃对回复的期待。思来想去,晴木还是觉得什么都不说比较好吧。虽说会觉得失落,但我自己不也……大家都是一样的吧,情绪低落的时候固执地感到人情淡薄。
打起精神来吧,我应当趁早放下人与人之间无条件信任的幻想。从乐观的角度出发,关系的状态在不稳定的情况下反而是极佳的诊断与调整的时机。换言之,若能通过这次风波触摸到晴木鲜为人知的伤口,那么深化我们的关系也将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“看得出来,你真的很不希望自己被视为拍摄对象,那可能会给你带来伤害,比如说提醒容貌上的不足,感觉被物化,或是想起不愉快的记忆。我这么说是因为自己曾有类似的体验,至于你的真实想法,我是不清楚的。看到要好的朋友难过,我非常希望能给予帮助,但如果探究这个问题令你不舒服,那么请忽视它。”
回复的消息很短。“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。”
随后又来了一条消息。“不会太久的。”
等到时间差不多了,我开始询问她的所在,很快收到了回复。
她在靠近墙边的山字形的假山上侧躺着,白袜卷成一团塞进鞋子中。若捉迷藏,晴木定是个高手。
我将奶茶递给晴木,她握在手中感受了一会儿温暖,捏着吸管的底端吃力似的要钻出个口。尝试了几次,最终只在包装膜表面留下浅浅的凹痕,索性放回袋子中。我将吸管插好,递给晴木。
“你这是……”
“我太累了。刚才的运动过于激烈了。”
“身体还好吧?”
“不,”她说着把一只脚抬过头顶,“好像肿了。”
我托着她的脚踝,没看出什么异样,于是用手指戳了戳。晴木“啊呀”一声坐了起来。
“我现在站不起来了,所以在这里待一会儿。”
那么……我想起来,三弥大概还在找晴木,心里不知有多焦急,如果不从中进行撮合,使他发现我们全然不顾其感受,将自己隔绝在外,两人的关系会不会就此结束呢?晴木想必也没消火,就算三弥诚心诚意地道歉,哪怕是带着泪水下跪,换来的或许只是一声叹息。他在晴木身边这么多年,难不成是出于不了解才犯了禁忌?刚才的表现倒像是看到了晴木的哀伤后,为了履行好友的义务而采取的无奈之举。他在关系中怀有的激情与勇气是我所没有的,理智与谨慎也是他所不具备的。
权衡利弊后,我用手机联系了他,说明晴木的状态不稳定,当下不是相见的好时间,不妨派我从中进行疏导,将彼此间的隔阂理清楚,大家便仍能做朋友,下次见面将和好如初。这些话隐隐透露出我对他的关心,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对我表示了感谢。
虽说我多次建议三弥先行离开,但当他告诉我已经到家后,还是忍不住笑出声。这个家伙确实会给人装糊涂的错觉,这也侧面反应出了他对我的信赖吧。
月亮不明显地出现在苍穹时,我搀扶着晴木走向被郁金香包围的喷水池,色泽之艳丽,宛如糜烂的肉体。一群人围着推销新奇玩具的商贩,五颜六色的光从他们的**与腋下钻出来。老年人们成群结队地散步,小孩子横冲直撞险些惹了麻烦。
我们在最安静的角落坐下,回味那来去如飞的思绪。晴木手中的奶茶早就已经空了。
“多好的一天啊,让我给搞砸了。”
“我倒是觉得这是很特别的一天。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,说不定是更有价值的一面。”
“让人笑话的价值吧?当着那么多人,毫无征兆地歇斯底里,大家都认为我是个精神病。”
“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听见你内心的声音,不了解一切是为了什么。”
“你听见了?”晴木发问的方式,好像她自己也听不见似的。
“……”
泉水涌动的声音,顺着喉咙汩汩地淌入咽喉。
“门票……”她的指甲自上而下地在奶茶杯上划动,“我的退给你。还有三弥的……”
“虽然我并不介意钱财上有些微损失,但你若是出于愧疚想要补偿些什么,以便让内心好受些,那么我想要的是其他方式的补偿。”
“什么?”晴木紧张兮兮的。
“是功课方面的问题。你的学习很优秀吧?
“嗯,算是吧。”晴木毫不遮掩的答应了。
“而我就不行了,那门功课都拿不出手,倒不是对自己的智力没信心,就是难以静下心学习,也感受不到学习的价值与乐趣,唯读对文学感兴趣,却没有相关的专业可供研修。有时也会想,再这样下去后半生便毫无希望了。我本身又挺排斥和不熟悉品性的陌生人打交道的,所以想找晴木你帮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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